冷幽渾身靈氣盡數被禁咒抽幹，滿臉慘白無光，嘴唇幹裂，仿佛一下老了十數歲。

施展都天散咒，整個經脈脈絡完全不足以承受全身急促爆發的龐大靈氣，輕則經脈破損受全身噬心之痛，重則甚至如離恨天前代前輩般危及性命，實是兇名赫赫，連冷幽也心有餘悸，可此刻心底已顧不得所有，一步一顫，幾乎是拖著殘破的身軀向著何清兒走去，過於慘烈了些。

石砌古地上，一片猩紅血汙，不少屍體在都天散咒下成了短肢殘肉，讓人發麻作嘔，冷幽一路無視走過，身子不時打著冷顫，來到何清兒面前蹲了下去，將劍胎放在一旁。

見得師姐昏死過去，冷幽心底冷寂，忍不住咳了兩聲，幹澀道：“師姐她如何了？”

梁丘明臉龐綠一塊紅一塊白一塊，坐在何清兒左側地上靠著殘留的大石塊石壁休息，整個人萎靡不振昏昏欲睡，未開口說話。水雲紗坐在何清兒右側，她見得冷幽亦是如此淒慘模樣，玉臉微變了變，隨後虛弱開口道：

“只是昏過去了，服了丹藥，暫無性命危險……”

水雲紗側身靠著石壁，應了冷幽之後，一手扶著石塊石壁，一手拄著仙劍掙紮著站起身來。

冷幽心神一松，頓覺全身仿佛散架了一般，讓他感到些許無力。

從未想到，此次遭遇如此慘烈，若是再多上個別高手，今日自己又如何幸免，而師姐……她呢？

周平被冷幽重創昏迷，自是被何清兒之前費力拖到此處，此時隔著梁丘明近丈遠距離，在念珠和冰心寒華兩重壓制之下未有甚異動。而梁丘明臉色難看，顯然是中毒所致，見得冷幽望著他，不由費力睜著眼睛，搖了搖頭：“只是綠如意……些許毒散損耗著氣血，還不致死……”

梁丘明臉龐甚是淒慘，連一絲放松神情也擠不出。

冷幽目光向水雲紗轉來，見得她立在一旁定定看過來，不由站起身來，苦澀略笑了笑，略顯得有些難看：“紗舊傷如此重還強祭師門奧義之術裏最為玄奧的天外飛仙，也是受苦了。”

天外飛仙，離恨天四大絕頂奧義道術之一，比之天誅、天罡七步斬龍真法、天尊等還要玄奧難修得多，而其影跡變幻莫測循無可循，連同修為高手皆難以捕捉，堪稱是離恨天、甚至是整個神州大地絕世無雙的一擊必誅絕技！只是水雲紗重創舊傷才堪堪恢覆了兩三分便祭出這等絕頂之術，必然扯動到嚴重的舊傷，不知她得有怎樣決心和勇氣才能冒著生命危險如此做，更莫要說承受帶來的劇烈痛楚。

水雲紗這般，冷幽心底又如何不知。

在他話音落下之後，水雲紗輕搖了搖頭，白皙玉手從懷中拿出一個玉瓶，費力遞過來。

冷幽看得那是何清兒療傷丹藥的瓶子，可眼見水雲紗如此慘狀，不再與她過多說話，伸出勉強算是幹凈的左手去接過丹瓶。

可當那雙顫抖的冰涼玉手無力下落時，不由將其托住，將它不自覺輕握住。

水雲紗目光靜靜停留在冷幽眸子上，感受到手裏傳來的溫暖，目光徒然微微有些閃爍，只是下一刻，左手將仙劍放在一旁，虛弱的身子輕晃了一下，而後向著冷幽緩緩靠過來。

冷幽兩手微微一頓，從容張開，率先將她擁入懷中。

水雲紗玉臉偏往一側，略有些異樣，幾分處子矜持嬌羞，幾分掛不住，可隨後還是慢慢平覆下來，僵硬的身子也慢慢變得柔和，兩只玉手小心翼翼往冷幽身後伸去，最後靜靜貼在冷幽後背。

悄無聲息，兩個慘烈之人抱在一起。

只是在兩人邊上，梁丘明迷迷糊糊見得，瞳孔微張，忽然提起了一分精神。

他好奇想看清那素來拒人的玉屏宮出名美人是如何動人神情，只是受傷實在過重，實在連眼皮也有了些沈重，不得不放棄。

水雲紗薄衫有些冰涼，隨後貼著的身子慢慢傳來一絲溫暖，而散著一股淡淡的清香，專屬於她這副冰清玉潔的身子，出塵、脫俗，略微有些好聞。

清香縈繞，溫軟在懷，安靜而又幾分獨立，安慰著疲憊的心神。

擁著靜靜未語的紗這麽一小會兒，冷幽全身的痛楚似乎都減輕了不少，變得癢癢麻麻的，忽然感覺有了一些力氣，只是此時，擁著的身子忽然顫栗了一下，只聽得人兒輕顫道：“冷幽，我們會死麽？”

旁邊上，含金剛不動心滅真言的念珠砰然炸裂，金色光芒中幾個梵文飛出，消失在了血色天地，冰心寒華冰藍色光華範圍驟減，堪堪將幾人籠罩住。

冷幽心底一冷，心有所感將目光移向血海上空……

巨大淵口，無論是淵海世界半空的古漠幻像，還是真正的古漠淵口，一道無比龐大的血浪氣霧噴湧而出，再次從向四面八方擴散，洗禮著四面連綿起伏的古漠。

無數沸騰的血液澎湃灼熱，戾意再次攀升了一個臺階。

那雙雙張大的眼眶中，倏然赤紅瘋狂，裏邊充斥的不知是沸騰的嗜鬥欲望，還是因瑰麗絕世古寶被占有而生怨恨，還是心底生起的仇視、怨怒瘋狂高漲。

一道道身軀開始一步一步下意識地朝著淵口挪去，面龐激動，仰著頭低沈獰吼道：

“殺！”

“殺！！”

“殺！”

“殺！！”

……

大範圍古漠，在一道磅礴的血霧氣浪洗禮過後，徹底沸騰。

人心已逝，地慟天哭，一滴一滴血液掉落在臉上，有些溫熱，又有些冰涼。

看著五位師弟身形搖晃著慢慢向前走去，凈山伸出蒲扇一般大的右手，可口中已經如此幹澀。

離去的人兒，終究難以回頭。

他銅鈴般的大眼通紅，艱難張了張嘴，滿臉悲苦道：“凈塵師兄……師弟他們……他們不再回來了啊？”

凈塵莊重靜立在沙地上，嘆息了一口氣，任由天上血滴滴落印著梵文的白色幹凈僧衣上，低沈莊嚴道：

“稽首皈依寂滅法，願力圓滿婆娑身，千法如臂嚴護持，心地遍照盡空明……此去往生，願汝早得智慧眼，願汝早得離苦海，願汝滅除諸罪業，願汝早得入涅槃……”

沈痛悲戚的聲音緩緩傳出，身上現出一個又一個莊重神聖梵文符號，而隨著正道寂滅天五位弟子以及三大正道離火宗、紫雲門、奇花谷等眾多弟子的離開，金色梵文柔和劃過眾多人身際，向著上空徐徐飛遠，消失在漫漫乾坤天地中。

世間人生心相不定，不定則生怨，生無名之火，生恨、生怒、生殺、生毀滅，莫說無怨，或只因面對的迷惑不夠大罷，而當大到一定時，便是完全暴露了心底的不凈念想，在這片血色的天地，被放大至無數倍。

人潮匯集，前赴後繼，剩餘了個別迷茫，皆一個一個孤零零站在這沙海天地，看著曾經熟悉的人兒離去，唯遍體生寒。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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